2007年12月31日 星期一

【肆之五】聞道漢家天子使,九華帳裡夢魂驚。

清晨的蓮池潭中日頭初上,微光映在潭中顯的詩意盎然,啟明堂的周遭只有一兩位準備賣早餐和送發報紙的人,潭面荷葉碧綠地像是擴散出去的青蔥草色,昂首蓮花與水面荷花交錯相爭艷,清晨徐徐微風撫垂柳,吹的浮萍與蓮荷微微輕晃,霞光縹緲,采色飄飄,鳥鳴丹樹內,鶴飲石泉傍。

鄭審一心中不禁暗讚:「好個詩情畫意的人間仙境!」

兩人隨大師父進入啟明堂的正廳中,只見僧眾滿座已開始作早課誦經念文,今天算是個大日子,四周供桌上擺滿了中元祭禮,各式各樣紙紮的冥燈和仙燈都分掛在兩邊的牆上,抬頭眼望掛著有十殿冥王燈、鐘旭燈、判官小鬼燈、牛頭馬面燈、鬼卒衙役燈,另一邊則是主要有玉皇燈、王母燈、觀音大士燈、十八羅漢燈、三清三才燈、福祿壽燈、八仙燈,在這瓊樓玉閣間,還真似上界崑崙先人齊聚呢!廳內寂散天香裊裊,朱欄碧檻、畫棟雕簷,金殿門開射赤光,樓臺隱現祥雲裏,玉磬金鐘聲韻長,珠簾半捲,爐內煙香,莊嚴肅穆,不自覺熬夜的疲勞皆被祥和之氣所洗淨。

因為仍在早課的關係,原本打算上香的舉動被迫延後,大師父回禪房拿取五里亭的鑰匙,啟明堂對面的春秋閣即為兩座如寶塔般的春閣及秋閣,是為祭祀尊崇關公而興建,兩閣間有九曲玉欄橋相通,沿著橋圍起來的半月池裡養著放生的烏龜,古式長堤延伸出去直到蓮池潭的中央,堤上兩排蓮花座的欄杆,象徵著國泰民安祈福之作,每年春節後會掛上信眾們一整年安太歲的祈福燈,相間的磁磚上頭畫著禮義廉恥的忠孝故事,盡頭處有著一座亭閣「五里亭」,亭高兩層許,飛簷黃瓦,五彩繽紛,鮮豔旖旎。

原本這潭中央的五里亭只有在三節時才會開放個幾天,平日是用鐵鎖鍊拴著不讓人過去,今日是因為剛好有著大師父帶領,才能順利進到了潭中的亭中賞景,從亭中放眼望去,綠波潭水迴繞,雲端變幻莫測,晨間薄霧隱罩潭面,有如人間仙境,三人慢步走上五里亭的第二層。

剛登上二樓,俞天生放眼望去,旋即掐指一算便說:『好一個玄武靈蛇寶穴,龜蛇二山左右比肩,又有玄天上帝廟鎮守當間,腳踏龜蛇二仙,八方進財、四面聚寶,再加上東南西北各安宮廟,聚集靈氣匯寶地,蓮池潭就有如這聚寶盆,這風水高,能人更高……呀!』他突然看懂了這風水門道,會心地嘖嘖稱奇,瞧了明清上人一眼,見他點了點頭,知道自己懷疑料想是真,自嘆道:『唉!這太極風水一道我始終不如師兄啊!我自問能看懂這地脈靈氣,卻無法改變這風水,嘖!我師兄接下來還說要做些什麼?』

由於世道不好,所以許多人將希望寄託在下一代,開始求神拜佛看風水以祈求子孫能富貴榮華、升官發財,金光黨騙子便趁勢而起,自然說的是一嘴的好風水,肚子裡有真才實學的卻屈指可數,再加上一般風水師只探勘興墳居家,也就是所謂的陽宅、陰宅風水,講求和氣生財、人畜興旺,而真正有關星辰日月的太極風水勘與術已失傳許久,故俞天生有此一說。

『興建龍虎雙塔、觀音騎龍像,最後是腳踏龜蛇的玄天上帝像。』大師父畢恭畢敬地說道。

『利害!加上著龍虎雙塔便應了青龍飛、白虎繞;春秋閣成了朱雀展翅之勢;原本的龜蛇兩山亦可化龜作玄武,而蛇則作水靈龍,應和四方靈獸與原本的宮廟相呼應,咦!這雙龍搶珠的龍珠之位置恰好就是這五里亭,而且前面又有觀音大士立於龍上……這龍…這龍!』

俞天生暗自一驚,從隨身的布袋掏出面羅盤,不知口裡叨唸著什麼,雙手一併合為請神訣,欲將式神請出,孰料催其體內真氣居然運行滯礙,不但式神靈體未出,差點走火入魔噁吐出血汁來。

鄭審一和大師父兩人不知道俞天生到底在玩些甚麼把戲,鄭審一當初就是因為他能看風水與自己又是多年好友,所以這才結伴來這尋根之旅,當然俞天生也是因為他是洪門長老,可以在龔承天的這件事上幫助自己,兩人能在一起合作的話,實在是相輔相成的天作之合。

俞天生再深吸了一口氣壓下想吐的感覺,震傷之處又開始隱隱作痛,重新思考著:「奇怪!為何剛剛震暈樂知章他兒子的時候,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反震之力,而且似乎對本門功夫十分熟悉,這一陣陣循環不停的反震之力,從剛剛到現在已經發作五次,而且一次比一次利害,他老婆的功力怎麼可能如此之高,自己剛剛是不小心才會受傷,而且對方照理說應該會更慘,搞不好他老婆躲在床鋪上是在往裡頭吐血呢!」突然一小股血氣由丹田沿經脈直往上衝,俞天生疼到說不出話來,冷汗直流,他知道這是修鍊已久的內丹已經瀕臨破碎邊緣的現象,全身功力即將被廢,心中一驚想到:「這該不會是本門代申之法吧?難道那死瞎子真的……」

代申之法類似武學中以彼之力還施彼身的功夫,不論作用在當事人的術法與功夫為何,都能將其加倍反饋回去,先決條件即是施術之人必需要比攻擊一方的功力深厚,此法術乃東漢末年左慈仙人所創,收錄在後世弟子葛洪所著《抱朴子》竹冊內篇當中。

俞天生不可置信地拉起衣服看著從肚臍下一吋竄起的五條爪痕,一條條像是開刀手術後鮮紅的凸起,直往心臟迅速逼近,像是中了血蠱之術一般的恐怖。

大師父和鄭審一完全不知道俞天生撩起自己的上衣,袒胸露背的要表示甚麼意思,他那修道之人保養得宜的白皙胸膛,完全看不出歲月的痕跡,光滑如鏡一點都不像是五十多歲的人,就連一點點的黑斑皺紋都沒有。

兩人都沒看見俞天生眼中所見之肚腹上的爪痕,不過從他表情可以看得出來十分驚慌害怕,嘴角有些暈紅的血絲,鄭審一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卻被他的護身真氣擋開,應該說是散功後的垂死掙扎之氣。

俞天生看到血痕終於到達心臟,感覺像是顆準備在手裡爆炸的手榴彈一般,不過這爆炸的地方換成是胸口的位置,他想伸手拿出袖裡的小桃木劍以符抗咒,不過卻是力不從心,接著便尖叫出一聲嘯音,吼道:『帶我去找……』話還未說完,瞬間噗的一個後翻動作,血從口中激射而出兩尺高,七孔中都是赤紅液體,瞬間在他腦袋的四周圍形成一層薄薄的血霧。

身邊的大師父與鄭審一兩人接著見到猶如傳說中龍吐珠的畫面,只不過吐出的是顆人類的心臟,而且還是從俞天生撕裂的口中緩緩昇起,牙齒與破碎的腔肉沿著嘴角流出,兩人依稀能聽見噗通噗通的心臟跳動聲音,詭譎的是兩人的心跳脈動立刻跟著空中心臟一塊兒同步跳動。

砰碰 碰砰 砰碰

難過到也想把心臟從喉嚨裡吐出來,加入懸浮的行列,搭配上清晨五里亭周遭的水波鳥鳴與攤販的叫賣聲,聽起來還真是絕倫異常,跳動的心臟如地球自轉般繞了幾圈,突然間,無預警地轟的一聲,所發出的震音迴盪在兩人耳邊,懸空的心臟爆炸支離破碎了,而俞天生就像斷了線的人偶往後翻身,從五里亭的二樓摔進了蓮池潭中。

大師父與鄭審一被同步控制的心跳這才被釋放,感覺到胸腔內的器官終於可以自然運作,不過兩人盡皆腳軟無力、頭皮發麻,全身虛脫地癱坐在地上,雖是如此還是奮力起身,趕緊從欄杆探頭望下看去,剛好趕上了見證最後一幕,俞天生失去血液的軀體瞬間化作即溶奶粉顆粒,迅速溶解在綠波潭水之中,幾隻早起的龜兒自水面探頭而出,嘴巴一張一閉的動作似吸吮到了營養口糧,同時抬頭望著五里亭上目光呆滯的兩個人類。

水面上只剩下剛剛俞天生想掏出的小桃木劍,像是諷刺般在蓮葉間漂浮著。

兩人先是大喘了幾口氣,同時皺起眉頭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事情,這麼好端端的一個大男人,就這麼噴血吐心、溶解消失,像是經歷了一場如噩夢般的遊戲,胸口不停地起伏悸動,腦海中不禁自問:「俞天生最後想要找的人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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