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月18日 星期五

【柒之一】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兒子啊!把這白切雞和烤鴨拿去你王伯伯家,順便拿幾張荷葉餅一塊帶過去。』樂大娘喊著在客廳裡正將一個個摺好的金元寶平均放進各個紅紙袋的樂天,他嘟囔了一聲:『喔!』

樂天吆喝了一聲:『來啦!』放下等會兒晚上要燒給祖先的元寶紅紙袋,將手掌心染上的赤紅色隨便在衣角上抹了又擦,進了廚房拿了雞和鴨,看著老媽正準備著晚餐的飯菜,吞了口口水,說聲:『好香。』便用單手使出「水中撈月」想夾塊剛蒸出籠的南京板鴨,原本以為是手到擒來之舉,卻萬萬沒想到被老媽的一鍋鏟子給擋了下來,只是稍微沾了點鴨皮油。

『沒規矩!記得到人家家要有禮貌。』被母親斥喝道。

摸摸鼻子吞忍一肚子的疑惑出了門,暗想著:『今早才剛打贏了老爸,雖然剛剛偷夾菜不帶內勁,但也應該不是那麼容易被擋下來才對啊?難道今天早上是老爸故意讓我的嗎?看樣子又不像;還是…』樂天打算要順路練練「木牛流馬」與「土牛木馬」的輕功步伐,所以不從接著左營大路的這一頭巷子出去,反而是繞遠路從巷子另一頭拱辰門那邊走,『…我老媽會功夫?而且比老爸還厲害?!不可能吧!』

一路上如行雲流水般飛馳如電,路上行人只見一陣風吹過,怪風裡頭捲帶著兩個塑膠袋,這速度簡直可以說大大出乎樂天意料之外,不過內心卻是充滿著奇怪和不解,為什麼睡個覺起來會功力大增,難不成是因為睡了活死人墓裡小龍女的寒冰床嗎?胡思亂想著自己下一次棒球賽的時候,一定會被教練安排成第四棒兼盜壘手,人已穿出了城門洞,地上砂石飛揚而起。

王家銀樓在櫃台裡顧店的居然是珠光寶氣的王媽媽,眉頭深鎖的臉色,一點都不像平時的模樣,見了樂天進門也好似勉強地擠出一絲微笑,讓人不安地以為銀樓正被人給打劫,而歹徒在裡面行兇呢!沒變的是穿金掛銀的銀樓活招牌與滿屋子的明星牌花露水味。

『王媽媽,這裡頭是白切雞和烤鴨,還有幾張荷葉餅,我媽說要給你們嚐嚐味道。』臉不紅氣不喘的樂天將分裝著雞和鴨的塑膠袋遞給了活似家裡死了人的王媽媽。

『小天真乖,拿白切雞來囉!』王林寶珠故意對著客廳裡頭說話。

樂天剛好聽到有人似唱戲般說:『只因吾乃白蓮教中人。』

還在錯愕恍神的樂天,接著聽到爽朗的女音:『天哥你來了啊!』

客廳簾子一開出現了當然是笑意盎然的桂芬,後頭跟著王伯伯與一位長相神似的老人家,還有一群看好戲唯恐天下不亂的王家姊妹花。

樂天點了點頭趕緊向王添財說:『王伯伯好!我媽叫我拿雞和鴨過來給您。』靈活的眼珠在陌生人身上轉了一下。

王添財被剛剛大哥所說的白蓮教中人給嚇了一跳,要小孩子不准在外人面前說,要不然徒惹麻煩而已,現下仍是悻悻地有些茫然,雖然江湖上說:『紅花綠葉白蓮藕,三教原是同一家!』,不過也都只是在民族大義之下,暫時的結盟,幫派與宗教的中心思想全然不同,自然難以維持長久合作關係,何況自己又是洪門天地會的香主,大哥是何時入白蓮教的,他完全沒有頭緒,打算等到有單獨說話的機會再來詢問這件事,與另一樁留在老家的老婆孩子情況。

『天哥啊!這是我爹的大哥,你也跟著叫大爺吧!』桂芬很有得色的說道。

搞不太清楚狀況的樂天有些傻呼呼地說:『大爺~』不過除了年紀上的差距外,兩人的面貌輪廓看起來是十分相像。

王添財嗅了嗅空氣說:『你拿來的是燜爐烤鴨,不過這又有點…南京鹽水鴨…這味是板鴨唄?!讓俺猜猜是安徽的無為板鴨、南京板鴨、雲南的陸良版鴨,還是重慶的白市驛板鴨…』舌尖在唇邊滑過,活似嚐到了滋味,『這皮白肉紅,鹹中帶鮮,被譽為「六朝風味,白門佳品」的南京板鴨,對吧?』這老饕的嗅覺著實讓人傻眼。

樂天點頭剛開口想稱讚一下王伯伯,就被喊著大爺的白鬍子老頭打斷說:『么八你就這麼愛吃啊?還說不是為了口腹之慾把女兒給賣了呀?』王添財正想出聲回話又被打斷,『桂芬,你就是喜歡這個傻小子啊?』後頭的娘子軍一陣哄笑,被王媽媽瞪了眼才停下來。

這時候樂天聽懂了這是在幫桂芬挑選未來丈夫呢!不過這當面開門見山的問話,讓他覺得自己像隻被估量幾斤幾兩重的金華特級肉豬,默默不說話只盯著老人瞧。

『是啊!大爺,您就瞧一瞧他是那門子貨,算不算得上斤兩呢?』桂芬居然很大方學起他爹剛剛說話的口氣,回答了大爺也調侃了樂天。

王媽媽生氣地說:『女孩子家講話怎麼這麼不像話!小天回去千萬不要跟妳娘說這些玩笑話啊!』

桂芬吐了吐舌頭,模樣俏皮極了。

樂天傻楞楞地心想:「拜託,這話怎麼可能開口跟我媽說啊!」

大爺添吉盯著樂天眼睛瞧,像是穿過瞳孔非要到達靈魂深處不可的凝視,『大家都是江湖兒女,有啥不好說的呢!小子,喜不喜歡我家桂芬啊?』

或許是江湖兒女這句話的刺激;或許是原本藏在心裡頭的潛意識,樂天毫不猶豫地說:『喜歡!』

沒想到樂天回答的這麼爽快,桂芬脖子臉燒紅了起來,姐妹娘子軍再度哄笑:『羞羞臉!樂天桂芬要結婚~』

『好!你小子算的上斤兩,』添吉立刻一揮手,想與樂天擊掌握拳,碰的一聲,雙掌一觸即分,兩人掌心冒出裊裊白煙,他訝異地說:『你這身功夫是誰教的啊?』

王胖子趕緊湊近大哥耳邊輕聲說:『他爹便是咱洪門樂家堂主,練得好一手五郎八卦棍。』他怕大哥將自己身在洪門的事張揚出去,這麼說便是提醒大哥,兩兄弟雖樣貌相似,但一個是落落大方說自己是白蓮教中人;而另一位卻是小心翼翼不敢讓人知道自己是洪門香主。

不料王添吉搖了搖頭說:『他爹應該教不出這身功夫,招式耍的不倫不類、內勁倒有種似曾相識之感…』一張五爪小擒拿手抓向樂天的手腕。

樂天以為剛剛對話是文試,現在成了武試,一縮手轉身溜了出擒拿範圍,以「金城湯池」立勢以靜制動,心想:「居然敢說我老爸教的招式不倫不類,嘖~」

王添吉一低身紮起馬步,左右兩手皆成爪,「點石成金」功夫一使勁,手掌通紅流轉,骨架子聲若如雷鳴鐵打之音,這擺明是人不服老,鬧孩子氣準備好好教訓一下眼前這不懂規矩的小子咧!

其他人都用著看好戲的心態,看著這相差三旬的爺倆比試功夫,一點都沒感覺到危險的氣氛;只有王胖子額頭上冒著冷汗搓著手,知道大哥現在是要玩真的了,這銀樓店內空間不大,所以磅礡浩大的招數也使不上,不過要是一不小心讓樂天這小子掉了根頭髮,要跟樂知章堂主交代事小,就怕得罪了樂天他娘,以後再也吃不到那香滑白切雞了,心裡頭糾結的咧!

這只是一彈指間事,兩人已過了三十多招,眾人皆瞧不清兩人的手腳動作,卻讓激盪在兩人的氣流給逼退了幾步,桂芬這才反應過來-這可是玩真的啊!並且開始為樂天擔心緊張,因為她可是親眼見過大爺將金錠子壓成薄片的功夫,就怕一個閃神不小心,樂天被拍成個紙片人了。

王添吉畢竟年紀上了歲數,以快打快地過了五十招後便停手不再出招,因為要是再接著打下去就是要比拼內力了,臉色顯得微微難看了些,呸地一聲,將氣全都發洩在王添財身上說:『他小子內力少說一甲子以上,么八你說他打從娘胎起就開始練功了嗎?』

兩人停手之後,樂天仍是一副呆相,不知道是過關了沒有,他不像今早與老爸對棍那樣你來我往,純粹只是一昧地接招沒還手,所以當大爺一停手,他自然也就接不下去了;望著他的桂芬露出關心的眼神,他拍了拍衣服表示自己完全沒事,桂芬這才放心噓了口氣,開心地笑了出來。

王添財看著情形有些尷尬,陪著笑說:『英雄出少年嘛!英雄出少年。』完全不知道為何大哥說這一甲子功力的來由,他從來沒覺得樂天的功夫有多好,今天這場比試結果確實也讓他十分愕然,要是先前他沒見到大哥露一手剛柔並濟的功夫的話,大概也就是難過著老哥年紀大了,武功也退步了。

錯愕的可不只是王添財一人,王添吉也是訝異著樂天這一身驚世駭俗的功力,要知道原本他以為只是要跟小孩子意思意思過過招,指點一下功夫也就算了,沒想到卻越打越認真,無名火不由一處起,這麼多年來,他從未與人發生勝負未分之事,何況還只是個後生晚輩,而且更加令自己生氣火光的是—他居然只接招不還手,這不成了小師傅在教老徒弟了嘛!

回復臉色後的王添吉,瞇著眼重新打量著樂天,想不透他功夫的來歷,這根本就不是五郎八卦棍的外家功夫,反倒像是武林高手不想讓人知道身分來歷,故意信手拈來各家招式,不過這內力卻騙不了人,走的根本就是道家的路子,不過卻不知是那一門、那一派或是那一教?

桂芬趁機向樂天挨了過去,輕聲說:『天哥,晚上月圓城樓見,不見不散喔!』

功力深厚的王添吉怎麼會聽不見這些話呢!只暗自嘆道:「女大不中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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