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2月5日 星期二

【玖之二】歸來池苑皆依舊,秋雨梧桐葉落時。

剛剛王添財說這是由家鄉帶過來,而山東老家那一批獅頭瓦全都是在王添吉當家的時候,用摻了他的血去燒成的獅頭瓦,等同於血脈中最親近的主人,可以方便出入所有樓子分號的倉庫,要不還一一伸手滴血,豈不是太麻煩了,所以眼睛的光芒才會呈現紅色;往下即是大、二、三朝奉;再接下去才輪到王添財這接班人,這才因為管理上的地域性,讓獅頭瓦一一嚐血認主。

『那如果沒滴過血就想進去呢?』桂沁問了一個問題。

王添吉嗤笑著回答:『那要看有沒有人帶著他進去,若是說下回妳想帶人,不讓獅頭嚐他的血就絕對進不去,想要硬開突破獅頭瓦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更別說是樑上君子想進去,還有就是獅頭瓦會紀錄進入的人,施法餵肉便可讓主人家知道是那位家賊唷!妳瞧妳爹在妳滴完血之後,靠在獅頭瓦邊低聲細語,就是在將妳的生辰八字和姓名住址說給獅王聽…』瞇著眼睛似安排該如何解說,『…若是像咱老家那些實習朝奉們要進倉庫都是讓三朝奉領著進去,不過用不著讓獅頭瓦嚐血認主,好像是…帶著一塊什麼石頭的樣子,石頭上面畫著一些圖案符籙,將領頭人的體毛燃燒後溶入水中…』停頓一下搜尋回憶,繼續接著說:『…會說這體毛而不說頭髮,是因為十個富人九個禿嘛!領頭的朝奉們腦袋大多童山濯濯,要嘛就拔鬍鬚、再不然剪腿毛,再將石頭浸泡在這水裡就可以入門一次,不過這正確的做法步驟大概天下間也沒幾個人會了唷!』

這獅頭瓦因為重新使用的時候需要道士開壇祭禮獅王,少數有貪念的道士會將自己的血混在裡頭,讓獅頭瓦來認人,方便趁著月黑風高偷進藏寶庫中偷取財物,不過往往下場都不是很好,這可以說是一種因果循環的關係,勘不破這一點的道士自然死了活該,誰要他辜負了家主的信任呢!

還有想要直接突破獅頭瓦的小偷,大概都是些沒經驗的菜鳥偷兒,大多老練的神偷看到獅頭瓦就知道可以提早收工回家休息了;沒嚐血認主之人想要進入藏寶庫只有兩種可能性,一是身體某部位被獅子給吃了,通常不是手就是腿,血流過多且傷勢嚴重;二是獅頭瓦藏寶庫與小偷一塊兒玉石俱焚地坍塌。

『前些時候報紙上不是說中興新村出了件命案,什麼無頭死屍倒在家門外頭,這八成就是獅頭瓦幹得好事;有些沒學問的建築設計師,因為看上獅頭瓦外型古樸美觀,所以將其安在宅門兩邊,既沒請道士來祭禮洗滌舊約,也沒讓獅頭瓦嚐血認主,想要進家門就只有一死了之囉!還真是個忠實盡責的靈獸。』

桂沁嚇得吐了吐舌頭,鼓起了腮幫子,打消了原本想獻寶偷偷帶姊妹們進來看的念頭。

三人都進入倉庫之後,鐵門又自動緩緩闔上,中央一個圓柱型燈妖神亮起光線,只見這倉庫內左右四面牆和上下兩面天花板、地板全都是鋼板所鑄造而成,這與外頭書房的氣氛是截然不同,空間大小是差不多,不過從地板堆到天花板滿是大小不一個木箱子,這時候王添財沒多做其他物件的介紹,單單只拿出一個黑檀木的小盒子,就連桂沁這小學徒都看得出來-光是這黑檀木盒子就價值不斐了,畢恭畢敬地雙手將小盒子捧給了大哥王添吉,上蓋鎖頭是孔明七竅鎖,王添吉熟練地單手便打開了盒蓋。

裡頭穩穩當當地用黑色絲絨包裹著一方紅色的綢緞絲巾,又掀開絲巾四角。

進入他眼簾的是一塊翠綠色澤的圓龍形紋玉鏡,中央光滑平面有著玉石自然的紋路,剛好一條龍由口銜尾繞行一整圈,如同國寶翠玉白菜與蚱蜢般,用同一塊玉石去鑿刻雕塑出來,卻又能清楚地分辨出兩著間型態上的不同,這是就小時候桂芬與樂天拿來打賭的「照妖鏡」。

大哥添吉用著大姆指摩擦著玉鏡的中央部份,家傳絕學「點石成金」內力緩緩輸入,玉質的溫度旋即升高,翡翠花紋也開始流動起來,最後成了金屬光澤的反射平面,不再是綠色碧玉雲紋,而是光滑如水銀鏡面,單單只現出著自己的身影和流動內臟般的背景;由此可知上一回樂天能見到鏡中人影,在完全不知道使用步驟的情況之下,全是因為他的陰陽體質加上陳永華的仙氣才強制催動了照妖鏡反映出景象。

『好一面照妖玉鏡,嘖~我也只看過商湯青銅磨成的「照妖鑑」,聽說放在台北故宮中展覽呢!』

『大哥仍是寶刀未老、慧眼如熾呢!』王添財不禁讚嘆著,因為他其實也找不到人可以炫耀此物,原本還會隨身攜帶保平安,後來發生桂芬偷偷攜出的事情,他就將此鏡收入藏寶庫中,每當夜深人靜之時,才敢拿出來細細觀賞把玩。

桂沁一臉就是驚訝到不知該做何表現,一直東張西望,讓王家兩兄弟看得有趣,遙想著當初也是從小學徒這麼一步步走了過來;添吉看著添財說:『有試過這法寶了嗎?』

老王先是搖頭、後又點頭,有些尷尬地說:『大哥您又不是不知道俺這點本事,光是要向您這樣運轉如鏡,俺大概就要花半個多小時的磨功;呃!俺只有拿到亂葬崗去胡亂照一下,確定這是不是真貨。』這就是後來樂天請教過大師父之後,明清上人上門來找王添財開開眼界,在大師父一旁護陣的情況下,兩人才得以在亂葬崗驗證了照妖鏡的功能,墳墓地會被人喊作是「夜總會」也不是完全沒有根據的呢!

『嗯!這庫房結界有獅頭瓦顧著,我們拿到書房去試吧!』要不然招喚出來的妖魔可就直接成了獅頭瓦的腹中飱。

王添吉拿著招妖鏡走出倉庫,看那身段活似大羅金仙下凡;弟弟添財則拱著腰捧著一個黑色的陶甕出來。

桂沁跟在兩人後頭看著熱鬧,她知道自己要像大爺那般精通十八般武藝的話,還要學習好些個年頭。

王添吉站定後,看著八弟添吉拿出的陶甕,心裡清楚知道他打得是什麼主意;深呼吸一口氣,腳踩八卦步倒走七星,口中默唸:『陰陽兩隔人斷腸,三三五五映垂楊;聲喚牛頭馬面官,拘枷鎖魂聽閻王。』不知從那個口袋裡掏出一張黃符紙,就這麼憑空自燃變成一束火苗,拿起照妖鏡對著搖曳飄行的火苗,當顏色由紅轉綠的那個地方,正是招喚魑魅魍魎現身的方位。

『照!』只見火苗顏色一變,添吉一轉鏡子,玉鏡閃光一亮,三人清清楚楚地見到裡頭有個狀似大狗的妖物,全身雪白的毛,周遭圍繞著淡青色光暈,張牙舞爪地對著三人怒吼;桂沁摀住嘴不讓自己尖叫出來,添財雙手插腰看著好戲。

『鎖!』添吉攤開右手掌,桂芬的綑仙繩先是變長,瞬間纏繞住妖獸的四肢,讓牠動彈不得。

『封!』那妖獸便像是被金角銀角大王的寶葫蘆收進去的模樣,一道光芒從玉鏡射出,在移動將光芒投影在桌上的黑色陶甕,當場妖物便被封印在這陶器當中。

『收!』只見綑仙繩又恢復成原來大小,回到添吉攤平的右手心上。

大哥添吉長噓了一口氣收功,瞧著桂沁想要去摸黑色瓦甕又不敢的樣子,惹得自己想發笑,『桂沁去摸吧!牠被你大爺給封印住了,除非把這陶甕砸破,要不然他是絕對出不來啦!』

桂沁嚥了口水,放大膽去摸那黑色陶甕,突然陶甕晃動了一下,嚇得她跌坐在地上,張口結舌地指著陶甕說:『它……會動!』讓兩老笑了起來。

『桂沁沒看京戲《烏盆記》嗎?這人被害死後,又被燒成烏盆,都還能向包大人伸冤,何況這新鮮活蹦亂跳的妖怪呢!沒聽過壁妖、付喪神、甕精、瓦怪、桌仙等的故事傳說嗎?大概就是這類封印住的妖道器具,妳可要小心點,如果打破了這陶甕,裡頭的可就會出來尋仇囉!』大爺說的話嚇得桂沁臉一陣青一陣白。

『大哥!剛剛那是白狗妖精嗎?』添財開始打起他的如意算盤,如果封印的是人畜無害的低階妖怪,那麼他就能將黑色陶甕當成甕妖來賣,自然是奇貨可居;因為這低階的妖獸放出的微弱靈氣,可以滋養人類身子骨的抗體,所以用這類陶甕釀酒、醬、醋、醃菜都會好吃得掉下巴;大內御廚以往有專人負責提供這類神道廚具,稱為「灶道術士」,而且大多數都是不陰不陽、亦陰亦陽的閹人宦官。

添吉想了一會兒搖頭說道:『不知道啊!這狀似白狗的妖獸並非狗妖喔!我看是某種未成年的小妖怪,妖氣還不是很厲害,這甕應該可以拿去賣個好價錢。』

大爺王添吉將平安符掛回桂芬脖子上的時候,她七上八下的心終於比較平靜,笑顏逐開地說:『大爺!這…可以嗎?』她也不知道鑑定的標準在那邊,或許只要像考試一樣六十分及格過關就好了呢!

『非常好,非常好,妳老爸還打算收起來不還給妳呢!』王添財原本是要幫桂芬收起來,不過大哥添吉不認為這樣做有什麼好處,反正少了一樣都玩不出把戲;何況千里馬仍需要伯樂的賞識,光是做神道廚具也要有識貨之人才行啊!

『啊?!』桂芬看著老爹和躲在後面仍有餘悸的桂沁,『我會隨身戴著絕不拿下來。』

『要千萬小心不要搞丟囉!要不然妳在那傻小子面前沒法交代,就連妳爹也沒法賺點外快呢!』

『外快?!可是…』桂芬想到樂天將平安符交給她時所說的那段話。

看到桂芬欲言又止的模樣,原本端起碗要喝粥的大爺皺了眉頭說:『怎麼啦!怕妳爹把這寶貝弄壞啊?』

『不是啦!大爺…』桂芬吸了一口氣,緩緩說:『天哥說有時候平安符會突然變緊勒住脖子,所以要特別小心注意呢!』

大爺添吉與八弟添財互看了一眼,心裡同樣想著:「樂天這小子該不會什麼是妖怪之流吧?」突然一個古怪的念頭閃過腦海,大爺若有所思地說:『禮尚往來嘛!么八把那瓦甕拿下來,午飯過後桂芬帶個路,我要拿這份禮去送給樂天他母親,順便拜訪拜訪這位親家。』

雖然搞不太清楚大哥在搞什麼把戲,不過老王卻是非常願意將東西送給樂大娘,這樣一來,往後的好處是絕對少不了他的啦!在嘴裡似乎已經嚐到「佛跳牆」這道菜的味道了呢!

至於桂芳一聽到「親家」兩字,臉又不自覺地羞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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