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2月8日 星期五

【玖之三】歸來池苑皆依舊,秋雨梧桐葉落時。

果然如同袁爺爺所說的一樣,當有人喊起樂天的名字,就得出書回歸現實,學多學少都算是種福緣;樂天的娘親正在房間瞧東瞧西,心想:「明明床上就有睡過的痕跡,昨晚睡覺前這孩子還在房間的啊!怎麼到了中午卻不見人影了呢?怪哉。」,床上就只有本寫著「一」的泛黃舊書冊,原本封面如珍珠般色澤黯然消逝,就連金黃色的「一」字都成了蠟黃,翻了幾頁內容,輕聲念了幾個字,喚醒了些過往卻幾乎遺忘的記憶,習慣性地轉了轉手上晶瑩剔透的玉鐲子,撫平了枕頭套的皺褶,接著又搖了搖頭,像是要把懸繫於心的念頭給甩開,深深吸了一口氣,學著京劇唱腔大聲地喊道:『樂天吾兒,你在那兒啊?』

樂天十分驚訝不認識字的娘親怎麼突然就能「出口成章」來了呢!不過他主要掛念的是自此顯影現身後,今生與元極道一書便緣盡情滅,只剩漫漫長憶空追尋,學著媽媽深吸了一口氣,心中默念:『日光菩提襟,悄然還本尊!』樂天現影在床鋪底下,正好被堆積已久的塵埃給嗆到,咳著說:『媽~我在下面啦!』

『好端端的床鋪不睡,滾到下頭作什麼?』皺起眉頭叉著雙手,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到床鋪下面耶!』乾脆就決定裝傻,反正說了大概也沒人相信吧!『呃!老爸呢?今天早上不用練功嗎?難得大發慈悲讓我睡到中午呢!』奇怪老媽的火氣怎麼那麼大?

『今天星期一才剛上班,你老爸就被通知立刻回國防部了,剛剛才收拾好東西去搭火車。』

樂天心想:「難怪…」嘴裡說的是:『啊!昨天輸給了我,今天就逃跑了,實在有夠……孬…』故意用著調皮的方式來安慰母親,樂大娘果然被逗笑說:『你呀!就只會貧嘴,你爸那是讓著你,趕快起來唄!不是說今天要去接阿砲出院的嗎?』

『啊~對喔!』樂天趕緊衝進浴室拿起鐵臉盆裝水洗臉刷牙,看樣子是來不及了。

樂大娘瞧著這寶貝兒子是又好氣又好笑,抬頭看了窗櫺上那只從軍艦上拆下來的老吊鐘,秒針正奮力地利用放鬆發條來一格一格地跳耀著,鐘面內時針與分針顯示的時間顯然是在諷刺著沒有時間觀念的兒子,收拾撿起床上的舊書冊擺進書桌抽屜裡,搖了搖頭又走到前頭的院子。

『媽!您認識字啊?』樂天梳洗完畢又胡亂吃過早午餐之後,在出門前突然問了樂大娘這話。

『就認識幾個大字唄!』樂大娘無所謂地邊應答著,手邊拿起芭蕉扇搧風,嘟囔著見鬼的太陽光。

『可是我剛剛明明就聽到妳在唸書上的文章耶!』

『那又怎樣?』周菁菁看著兒子困惑著他要表達什麼意思?

『哎唷!妳不是說妳不認識字的嗎?』樂天一下子著急地說了起來。

『誰說的啊?啥時說的呢?』

這時換成樂天呆住了,錯愕著是不是從元極道一書出來的時候,袁爺爺搞錯了原本時空而跨到了另一條平行世界中。

看了兒子的蠢樣,周菁菁笑了起來說:『妳媽本來是不認識字,不過這麼多年下來,就算我再笨也該學會了吧?』這才算敷衍地解決了樂天的疑問。

『你也知道娘背的那些詩詞歌賦,全都是硬記下來的,所以才會好奇地想翻翻你爸交給你的「傳家之寶」是啥稀罕物,就這麼讓你隨便丟在床上……』接著樂大娘發現了兒子不太一樣的地方,『你大師父給你的護身符怎麼不見啦?』

樂天渾然無視母親皺起的眉頭,開心地想要分享初次戀愛的喜悅給她,手舞足蹈地張開手臂,得意忘形地說:『送給桂芬當…禮物囉!』不過還是保守地把這定情信物的說詞換成了禮物。

不料母親周菁菁明擺著不高興的表情說:『這麼郎有情、妹有意啊!讓你連小命都不顧啦!要知道當初你頑皮…』

『好啦!我的娘…不就是我頑皮生了怪病,害妳和老爸兩人都擔心得要死,從小聽你們唸到我早就會背了啦!』

『妳娘我是擔心……』做娘的當然知道兒子玩的是什麼把戲,她不過就是想拿手上的玉鐲子去給人家當聘禮,順便將那平安符給換回來;誰知道兒子這東拉西扯一嚼舌,反倒沒機會把意思說出口了。

『媽!您放心~我會去啟明堂跟大師父說一聲,要是還不成,就只好厚著臉皮再跟大師父要一條囉!』

樂大娘這才雨過天青、和顏悅色地說:『嗯!這還差不多,快去看看阿砲吧!記得鍋子裡燉著人蔘淮山枸杞雞湯,拿個瓦罐裝些過去給阿砲那孩子補補元氣。』

『喔!謝謝媽~』

樂天前腳才剛踏出門,桂芬與桂芳就領著大爺添吉來到了樂家門口,樂天的母親正在將水舀進養著水蓮花的大缸內,嘴裡還哼吟著詩人李白的《峨眉山月歌》:『峨嵋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發清溪向三峽,思君不見下渝洲。』

不只是認不認識字的問題,就連詩意也引用得恰到好處,要是樂天聽到她娘唱這詩歌的話,保證會大吃一驚,居然能將詩中對故鄉山水的戀戀之情,順便寄寓移情至對丈夫離去的思念。

桂芬輕腳巧手地走到樂大娘身邊,自動自發地幫忙她做這些雜活,她拍了拍桂芬的肩膀,搥了槌痠麻的後腰,一起身轉頭發現還有個老人家對著自己微笑,內心著實給嚇了一大跳。

看到樂大娘吃驚的模樣,桂芳趕緊笑著說:『大娘,這是我家大爺,昨天剛……』

有關於這位王大爺的事情,昨天兒子樂天已然說過,不過讓樂大娘吃驚的是他能夠抱著個陶甕卻無聲無息走到自己身後,她耳中卻只聽到桂芬與桂芳兩對腳步聲,光是王大爺的這份輕功身法,絕對算的上是自己所知道的少數幾位高手之一,昨天兒子怎麼可能跟他打個平手而已?該不會又是一個讓後生晚輩的高人吧?

『王大爺您好。』樂大娘定下心來行禮福了一福,還是不太懂王大爺抱著個甕來要幹嘛?!

王添吉先是將黑色陶甕交給了樂大娘後,抱拳回禮說:『昨天見到貴公子實在是人中龍鳳,今天特地來府上登門拜訪。』

樂大娘一接過份量不輕的黑色陶甕,這與一般陶土所燒製成的陶甕,那表面微涼的溫度顯現截然不同的沁涼冰冷,手掌汗濕氣被牽引入內的觸感讓她先是一驚,甕身微微地不明震動接著讓她再吃一驚,『這是…?』

『甕妖…』王大爺絲毫不以為意地說道。

樂大娘更是驚訝地說:『神道廚具?』故鄉家裡頭就是開菜館的她,從小就聽過大人們說過神道廚具的傳說,但是卻從沒見過或聽聞過有誰擁有這物件;在重男輕女的歲月裡,父親大人也從來沒對自己說過這是真實還是虛幻的東西;今天居然就平白無故地擁有了,這難道是上天對自己開的玩笑嗎?

王大爺知道她知曉這物品的來歷,對廚師而言可是異常地珍貴,點了點頭;只聽樂大娘說:『這…太貴重了,樂天他爹不會讓我收下的啦!』

要知道最普通的神道廚具就是醃菜陶罐,價值相當於一個萬曆年間青花瓷的拍賣價錢,何況這種東西往往有行無市,價錢隨意飆漲;聽說香港美食家馬双福家中便擁有此物,曾有人想用一節火車等重的黃金與之交換而被拒絕。

『咦!昨天一嚐王家妹子…就當大哥我虛長幾歲,認個妹子啊!…妳的手藝,這廚藝精湛讓人吮指回味再三,而且見到樂天這孩子又非常得我緣,今天一早便和我八弟商量要送個什麼禮過來才好。』

『這實在是…』樂大娘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大娘,天哥不在嗎?』桂芳突然問道,就連在一邊幫忙的桂芬豎起耳朵來聽。

『他啊!去接阿砲出院了,怎麼你們沒碰上嗎?』樂大娘沒有一開始就對桂芬說樂天不在,就是以為兩行人在路上碰過面,一個是往左營大路的巷口走去;另一行人從左營大路方向過來,明明只有一條路卻能錯過,不禁讓她感到有些錯愕。

桂芳悵然地搖了搖頭,表示並沒有遇到。

『聽樂家妹子口音該是…廣東那兒人士啊?』

『故鄉是香山縣,原本家裡頭就是開飯館的,所以才會讓大哥錯愛了呢!』她不知道為什麼覺得王大爺有點眼熟,甚至覺得以前見過這個人,彎腰順手將陶甕放在水缸邊上。

『廣東香山…嗯!偉人的故鄉;瞧妳這手藝該不會是…御周家的人吧?』

樂大娘當場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要是手上還抱著陶甕的話,肯定會讓它自由落體到地面摔碎,因為就連她老公都不知道這香山御周家這名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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