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華心想這些事蹟應該不是一般人可以知道箇中奧妙,而且鳳熾說的又如此清楚,轉念一想便問:『這些大概都是你大師兄跟你胡謅時說的吧?』
『是啊!天寶師兄最愛跟我們扯些神怪故事,聽師父尚未學成的五雷大法,大師兄居然能以一點靈光即符化成天雷、地雷、水雷、神雷、社雷,能夠如意運轉這五雷大法,實在令人感到驚訝啊!』鳳熾點頭說道。
陳永華搖頭笑著說:『你大師兄那個時靈時不靈的殘缺五雷訣啊!算了吧!我上回在昆明與天地會地兄們準備搭救桂王與其太子,阿寶就只會用五雷訣來生火烤雞、烤鴨,差點沒把為師的我給活活氣死。』話雖如此說,但其說話的神情仍表現出對大徒弟樂天寶極為關心愛護,事實上陳永華將自己極為重要的一本書傳給了大徒弟,要他好好地保管靜待有緣人;原本陳永華早應學道成仙而去,卻拋不下這國仇家恨,想到這兒,無奈地一撇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嗯!剛剛說到後來龜蛇二仙便隨玄仙上帝至萬年縣治,你瞧這水潭旁的小土坡像不像一隻烏龜呢?蛇山則從打鼓山蜿蜒而下,勢若長蛇,龜蛇二山是邑治之左右肩也,此風水寶地亦稱為「玄武龜蛇寶穴」,龜蛇二仙吞吐財寶,乃繁華似錦、富貴綿綿之意。』
『延平郡王駐兵此地,我軍分布為前、後、左、右、中五「衝鎮」,其中前為「前鋒」,後為「後勁」,左為「左營」,右為「右衝」、「右沖」、「右昌」,中為「中權」,而軍師所言之風水寶地即為左營屯兵區。』鳳熾侃侃而談亦留心師父陳永華所說的風水靈潭。
『呵!我突然想到你大師兄也挺愛吃端午節的煎鎚,所謂的煎鎚乃是以蕃薯粉或其他的穀粉打漿,混合以蝦米、扁魚及蔥蒜等材料,加上水攪拌後以油鍋煎之而成的麵餅,記得我軍攻取了普羅民遮城,而荷蘭守軍居然將全部的稻米移至熱蘭遮城,堅守不出,而端午節將至,我就只好先派人徵購民間的五穀、蕃薯、豆類,教人利用蕃薯、五穀粉打漿,加入近海捕獲的牡蠣、蝦子等海產與蔥蒜,或者加入糖、花生煎成油餅,分別代替鹹甜口味的粽子,沒想到次年端午前,國姓爺於五月初逝世,軍民禁火誌哀,依照一般喪忌,當年雖然已破熱蘭遮城,卻仍不得作粽,大家只好再次煎鎚過節,此後國姓爺忌日與端午節合併,承天府「煎鎚過端午」,我記得阿寶他好愛吃,一個接著一個猛吃,吃完甜的吃鹹的,這些東西又不好消化,結果鬧肚疼病了三天,你們師兄弟幾個就屬他最調皮貪玩,難怪什麼功夫都學不成。』
『呃!師父,你到底還要交代我什麼事情呀?麟岱師兄都走了好一會兒,您倒是說說看,讓我心裡頭有個底好嗎?』鳳熾有些搞不懂師父到底東拉西扯有何用意。
『瞧你這鳳熾急的咧!我是真老了,嘴巴老是碎碎唸停不下來,有沒有聽過國姓爺三寶復明的事情?』
鳳熾心想不是又在說故事了吧!不過嘴巴仍應對說:『當然聽過囉!早在國姓爺尚未驅趕荷蘭人設置承天府前,先在泉州的仙公廟,祭祀玉皇大帝詢問可有中興明朝的希望,玉皇大帝則顯靈表示:「明朝大忠臣,中興取三寶:玉印、烏杉柴和出米岩。」,不過我只記得出米岩的故事,記得似乎是在阿里山東北方向,當時月黑風高、烏雲遮天,而不遠處卻有七彩光線隱隱浮動,國姓爺便自言自語道:「光射靈土,寶貝出窟?」旋即帶了一旅士兵朝著靈光方向出發,夜行軍途經大崗山的時候,實在夜色太黑而無法前進,國姓爺只好在崗山巖紮營一宿,夜間國姓爺便在帳內祭拜玉皇大帝,並且同時禱告:「願天公保佑我軍,入寶山不會空手而回,順利尋得三寶恢復大明江山。」晚間國姓爺便夢到玉皇大帝派土地公指點他山中藏寶的地點:出米岩就在福德祠廟後的巖穴中,廟的左旁有口千人釜,右旁有萬人火,土地公說明了釜和火的用法,接著又指示:穀倉的米只能就地食用,不得轉運別處,吃多少則拿多少,千萬不要多取。第二天一早國姓爺便率領士兵在福德祠廟後搜尋巖穴,果然發現栗米從巖穴中流出,他便下令伙夫照著土地公所說的方法,領取適當的米並使用千人釜和萬人火去煮,沒想到剛剛好夠全軍食用,大家還嘖嘖稱奇呢!』
『這玉印、烏杉柴和出米岩分別象徵著我鄭家軍的權、勢、運,等同於天時、地利、人和,有玉印則同玉璽般可正名順言;有烏山柴則表示有了如皇宮棟樑般聲勢;有出米岩則全軍可溫飽亦足以西征,在得到粟倉,也就是出米岩之後,接著便打算尋找烏杉柴,我記得當時遇到各部落的土番出來抵抗,由於土番熟知地形地物的關係,我軍始終無法將其一網打盡,成了最消耗的叢林游擊戰,此時馮錫範老是便跳出來建議國姓爺將福州太武山的猛虎安置於林中,打算以虎驚土番,沒想到這兩隻老虎入了叢林後卻成了家畜般溫馴,其中一隻被當地土蕃以為是隻貓,便活活地將大貓給打死,其地便稱「打貓」;另一隻則被視為「狗」,打死後該地亦被稱作「打狗」。』
陳永華吞了口口水接著說:『其實這都顯示後兩項:烏杉柴與玉印的困難重重,正所謂「虎嘯山頭」,意欲不祥也,國姓爺卻不信這一套,沒想到隔天就發現了三株千年大烏杉柴,國姓爺立即下令砍伐,然而每天的砍樹進度十分緩慢,而且隔日便完整恢復,於是國姓爺便又祈求天公相助,果然土地公再次出現對他說:「這三株烏杉柴乃是千年神木,已然成了半仙,尋常人等若想砍伐,只會有血光之災,你因為大明忠臣,故如今尚未受傷,凡事皆如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你只管在神木前祭禱,是你的便跑不了;不是你的,強求亦無用。」果真如福德正神所言,祭禱終了,最小的那一棵神木便自行倒下來,其餘兩株通天巨木絲毫無動,國姓爺這才相信我所說的話,世上有些事情是強求不來的,後來這烏杉柴便做成了我洪門天地會之十二面令牌;首先第一面當然是交給萬雲龍大哥,第二面是給總舵主,天地會共有十堂香主令,前五房蓮花堂,洪順堂、家後堂、參太堂、宏化堂,後五房青木堂、赤火堂、西金堂、玄水堂、黃土堂,他人無法模仿其材質,且神木通靈,木質堅硬可作隨身武器使用。』
『不要嫌為師囉嗦,因為要交代給你的事,說清楚點會比較好!』
鳳熾這才點頭了解恩師的用意,而陳永華便繼續說:『最後終於到了最後一寶:天之玉印,話說國姓爺在烏杉柴所遇之挫折,化悲憤為力量,希望能扭轉乾坤,沐浴齋戒三天,祈求天公保佑其能順利找到玉印,國姓爺獨入深山以示其心誠,當晚便睡在一個洞穴之內,翌日,土地公到了床邊向國姓爺詢問:「郡王以為這床是?」國姓爺想也不想便說:「石床」,土地公嘆了一口氣指著不遠處的山說:「這山名為玉山,郡王爺就請在此挑選玉印之石吧!」沒想到一天下來國姓爺卻連一顆小玉石都沒找到,直到土地公再次出現,開口便嘆氣說:「清朝命數已定,明朝亦無須棧戀,上天已給國姓爺三次機會:第一次是砍伐烏杉柴;第二次則是昨晚郡王所睡之床,實為玉床卻被認作石床;第三次就是這整座山皆是美玉,只是玉給有緣人,而郡王遍尋不獲,則該知天命無緣是也。」,國姓爺再次想起之前我對他所言之天意不可違,沒想到國姓爺亦言:人定勝天,土地公便感慨地說:「國姓爺若想強求的話,我也是無法將玉印交給您的,不過……」』
『哈~鳳熾啊!你可上了你師父的當囉!』陳永華與鳳熾後方無聲無息走出兩個人,兩人太陽穴皆突起,想來是玄功深厚,行走步擺似龍虎;『地鎮高岡一派溪山千古秀!』說話聲調中氣十足,來者兩人皆彎腰拱手,『復甫兄,別來無恙啊?』
這句本為洪門紅花亭樑柱上的對子,後來則變成了洪門天地會的海底密語,來人說:『地鎮高岡一派溪山千古秀』,門中之人則回答:『門朝大海三河峽水萬年流』,天地會中人相應對而為之識別,不過這已然成了江湖上人盡皆知的天地會切口,馮錫範在此說出只為調侃天地會總舵主陳永華罷了。
『哦!這不是馮錫範馮老師嗎?』陳永華對著兩人一擺手。
馮錫範之父馮澄世為明工官,鄭成功之世子鄭經執掌朝政後,他因武藝高超而升任為隨身侍衛,故人皆尊稱其為馮老師。
鳳熾聽到馮錫範之言,一轉念間大驚問道:『你是故意要幫麟岱拖延時間,所以才對我扯些有的沒的嗎?師父。』光是這句話就讓陳永華寒透了心,這表示自己猜測正確,鳳熾已然背叛師門。
陳永華卻不回答鳳熾的詢問,只是面帶微笑繼續說:『唷!您瞧瞧~這劉總督怎麼躲在馮老師的背後了呢?』
只見馮錫範背後走出一位英姿煥發的武將,只不過面容有些憔悴,雙手一鞠說:『軍師!』陳永華亦向其回禮一躬,頗有英雄惜英雄的意味。
『復甫兄故意東拉西扯讓我倆耗在此地,為的就是讓麟岱順利出海嗎?不怕我早已安排人去截住他了嗎?』馮錫範雖然貴為東寧制府侍衛軍頭子,原本應該是不敢明目張膽地與深得民心的陳永華作對,但是現在這種有恃無恐的架勢看來,似乎是到了攤牌的時候。
『馮老師此言差矣!我陳永華需要耍這些小技倆嗎?這些反倒是馮老師拿手好戲才對呀!』
當時有著西征與留守兩派論調的人馬,其中西征派以馮錫範與劉國軒為主;留守派的則是東寧總制陳永華與鄭經世子克臧為首,當西征失敗後,全軍退守回東寧,馮錫範等人嫉妒陳永華在民間聲望,於是暗處排擠與放出謠言:世子鄭克臧與陳永華兩人其實並不想將權力歸還給郡王鄭經。
陳永華心理上不想造成當年國姓爺死後的宗室內鬨,趁著馮錫範以西征無功何以受祿為由打算告老還鄉,陳永華表示深受其言行所感動,就這麼找了個台階下,即向鄭經提出解除兵權的辭呈,原本鄭經並不同意,但此時馮錫範卻在一旁建言:『軍師辛苦了這麼多年,也是時候該讓他休息一下,無論如何這世子克臧乃其女婿,如果真有事的話,還是可以請他回來的啊!』鄭經思考其勞苦功高且西征失敗後也確實需要陳永華去重整洪門天地會的勢力,這才勉強同意並將陳永華所管轄的精兵勇衛軍交給了劉國軒,馮錫範卻依然擔任待衛而沒有辭職,後來他才發現這一切不過都是讓自己解甲歸田的計謀,故陳永華有此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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