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2月26日 星期三

【叁之四】臨邛道士鴻都客,遂教方士殷勤覓。

樂天一走出門口,龔承天一手頂著木杖一手便扶著椅子坐下,活像是打了八年抗戰一樣累,順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喘了起口氣後,這才開口說話:『叫你爹別作春秋大夢吧!』

垂手站在龔承天面前的公子劉尚火,表現出與年紀不符的成熟,畢恭畢敬地問:『敢問龔老師有何賜教?』

『你爹找了我多久?你可知道?』龔瞎子咳了幾聲,那咳嗽的聲音像是地獄使者來勾魂般地驚心動魄。

『我爹說整整二十年囉!打從撤退來台後,一落地您就消失不見蹤影,害得他如熱鍋上的螞蟻,簡直想把臺灣給翻了過來找您呢!沒想到您隱居地這麼近,這是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意思嗎?』劉尚火不溫不火地說出不太符合他年紀的話。

龔承天再喝了口茶壓下想吐的感覺,接著說:『嘖,蔣委員長要是知道的話,你爹的計畫可就破功了唷!你可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了嗎?』

『知道,龔老師與我爹是同鄉,當年便看出我爹的潛力,說他是十年靈蛟鎮長江的大運,果真現在是權霸一方的海軍總司令,而我父親…』劉尚火神經兮兮地四處打量屋子裡,確定沒人後才接著說:『想藉由您的幫助,一舉躍龍門。』

公子的話說完後,龔瞎子並沒有立刻搭腔,房間中只剩電風扇馬達運轉的聲音,空氣中營造出一絲凝重的氣氛,龔承天再度掏心挖肺地咳了起來,喘了一口氣,嘴角依稀有著血絲,他一個字一個字咬地說:『首先你爹沒那個命,最多也就是官拜總司令,鯉蛟還是乖乖地在水裡頭游泳吧!想要學那鯉魚躍龍門,跟你爹說:想要當皇帝,下輩子投胎再說吧!』

劉尚火絲毫不以為忤地說:『不就是虯龍匿、虺蛇出的局面嘛!我爹說您是金龍正一道高人,有本事來扭轉乾坤,就連蔣總統身邊的國策顧問都只是您的弟子,想來一定有您深藏不露的轉運改命高招。』

相傳金龍正一道乃崇奉玄天上帝與元始天尊為教組之道教,相傳創於殷商廣成子之徒趙麟,字號靈玄道人,東漢末年與天師道合流,故亦有其五雷道法傳承,元末被全真教派引為旁支,原本修其道而入世者極少,自民國後則漸漸改變。

『所謂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德、五讀書,時也命也,為何我要拆福折壽幫助你爹呢?當年我龔承天為了民族大義,讓你老爹多走了十年大運,老天爺已經懲罰要了我一雙照子,無時無刻提醒著我自己當年有多麼愚蠢,對你劉家我可以算是仁至義盡了吧?!』

劉尚火聽完此言只是微笑地說:『我爹十分感謝龔老師的傾囊相助,並打算請您搬到我家去住,有專人伺候著您,以報答您對劉家之恩澤。』

『唉!我這麼一去豈非羊入虎口,永不超生了呢?!』龔瞎子咳過之後,臉色變得稍微紅潤些。

『龔老師怎麼這麼說?這是我爹的一番心意呀!』

『少在那邊黃鼠狼給雞拜年了,少帥就直說吧!你到底要老瞎子做什麼?』

劉尚火認真地說:『我爹想走那紫微真龍大運!我上頭還有兩個哥哥,不過我想子承父業。』

龔老師的思緒稍微停頓了一下,屈指一算說:『哼~小朋友,你的野心比你爹還大呀?!在你爹的人生裡頭只有權力這一回事,而你呢!居然想學周武王與唐太宗呀!不過……你實在沒那個命啊!』

『那我想改命轉運。』公子口氣十分堅定地說道。

『呼~我們道家有所謂的陽神周天法,也就是藉由身體內的氣之運行,以精煉氣、以氣養神、以神還虛,自從老瞎子發現你爹貪圖富貴、爭權奪利的本性後,感到十分失望地…』龔瞎子得臉色刷的一聲變得無比慘白,血色盡失,『…遁入道法之中想修道胎煉陽神,離開這貪婪虛偽的俗世當中,卻始終受限於後天雙眼殘疾,心想這便是現世報應,沒想到老天爺又給我了個機會…』笑容突然出現在龔承天的臉上,感覺十分地詭異不搭調,像是控制不了臉部神經的中風者,硬是要扯動嘴角的肌肉,『…我說這些也就是要跟你解釋,就連你爹所認定的狗屁高人我-龔承天-都需要持續地自我修練與搭配機緣運氣來改變,並不是你這小子嘴巴說說想改運就可以輕鬆完成的事情。』

『當年國姓爺鄭成功來台,傳說擁有三寶即可中興復明,民間流傳的大多是神話故事,而真正三寶-玉印、烏杉柴和出米岩的秘密,似乎只有洪門幫會的高層才知道,所以蔣總統才會率領國軍來這蓬萊仙島、東寧王國,而提出建言的就是你這位委身於暗中操縱國家命運的………呃!大國師?!』

龔承天驚訝地脫口而出:『這些都是你爹跟你說的?』他腦筋一轉想出其中因果,『哦!是我那徒弟說的吧!』當年龔承天離開了劉永清的身邊,而尚未出師的徒弟譚澤安就趁勢接手了他的工作,也就是公子口中所說的那位國策顧問。

劉尚火先是點了點頭,後來意識到龔承天是個瞎子,根本看不到他的點頭,於是又了一聲,等著龔大師開口繼續說話。

『那是我徒弟瞎扯騙人的技倆,』龔承天知道少帥是想要套話,而他了解不論是他徒弟、公子他爹或者是所謂的洪門高層,根本不知道三寶真正的秘密,就連他自己也都只是摸索推敲出來一個雛型概況而已,因此他根本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從少帥到現在所說過的話,龔承天明白這一趟絕對不是他爹要他來的,『若是你爹真的相信的話,找他幫忙就好了呀!找我幹嘛?!』

沒想到劉尚火居然砰的一聲跪下,對著龔承天說:『請龔師父幫我!』

龔瞎子迅速轉身滑到一邊,表示不受此大禮,『少帥你這又是何必呢!你爹已經位極人臣,將來你也會是個出色的人才。』

劉尚火仍跪著不起來:『龔師父,我望您成全小子!』

龔承天起身走向臥室,意思是要下逐客令了,劉尚火從小沒經歷過像這樣子的汙辱,他心想:「我都已經屈膝下跪了,這老瞎子還不給我面子,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雖然現在公子有求於人,但是他的方法卻用錯了,從剛開始的恐嚇威嚇,到後來的威脅,他想表現出與龔承天是一夥的感覺,不過從嘴裡說出來的話卻在逼人就範,畢竟他只是個國小六年級的小孩子,而且還是個被寵壞的小孩子。

他一怒之下站起來追著龔承天進了臥室,大聲說:『我知道你在搞甚麼鬼,你徒弟說你自甘墮落墜入旁門左道,想要修煉什麼……天外劍仙,我要去跟我爹說:你人躲在義民巷裡頭。』公子看了太多武俠小說,連天外劍仙的名詞都出現了。

黑暗的臥室中龔瞎子的眼白閃出兩點星光,雖然他明知道這些話都是徒弟信口開河,低毀他的言辭,何況這麼多年來都沒有跟徒弟聯絡過,他又是從何臆度起的呢?!大概是喝醉酒之後,隨便亂說的無心之語被公子聽進去了吧!

龔承天的猜測雖不中亦不遠矣!果然不愧是了解徒弟的師父,就是在前兩天公子母親的生日宴會上,喝醉酒的國策顧問誤闖公子房間,瘋言瘋語說了一大套,公子想起之前聽樂天說過一位奇人,在他生病發燒的時候,唯一能夠幫上忙的龔瞎子,這麼一串連起來,便是今晚之行的成因。

『小子,你走吧!不要再來打擾老瞎子了。』龔承天嘆了口氣,又咳了起來。

『我要跟我爹說你已經找到三寶,而且還……給了……交給了樂天!樂天對吧?』

『你以為這些鬼話會有人相信嗎?』龔承天想到了樂天,嘴角又揚起不自然的微笑,『快走吧!』

劉尚火知道如果今晚目的達不成,龔瞎子不知道又會躲起來幾年,想了一想便回頭大喊:『陳照淵!』

陳照淵就是在門口抽菸的侍從官名字,他一聽到公子喊他的聲音不對,馬上從槍套裡掏出國軍自製手槍,小心翼翼地開門進入,還不小心被甩開的菸屁股燙到左手臂。

劉尚火決定軟的不行,只好來硬的,準備讓陳照淵以武力押著龔瞎子回宅邸,至少先讓父親先完成他的心願,再輪到自己的小小計畫,否則讓父親知道自己知情不報,更是罪加一等。

龔承天再度嘆了一口氣,心想此事始終不能善了,拖下去也不是辦法,感應到了陌生人帶著危險的物品走進了客廳,做好了萬全的心理建設,這就是所謂的抉擇時機,命運的轉捩點,他心想:「就當劉永清欠我的由這小子償還,少帥你可不要怨我啊!一切都是你自找的。」陳照淵舉起槍對著龔承天,卻呆在原地不能動作。

『哈~哈~哈!一點靈光即化符,』先是大笑三聲,龔承天雙眼與眉心三點瞬間熾亮起來,咬下食指尖以血畫符,在空中寫下五雷法訣,以血繪成的符浮在半空中,隱隱如流動般的赤色水銀。

『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急急聽從吾律令,十方八面六合‧五‧雷‧轟‧頂!』

話一說畢,龔瞎子從七竅噴出大量的血水,像個噴水池般加深著空中血符的鮮豔度,供奉了符咒所需的祭祀禮數。

月光皎潔的天空打開一道細膩狹窄的時空門戶,玉兔狀似無辜地瞧著無中生有的裂縫。

霎時大地寂靜無聲,就連伐桂的吳剛都將斧頭暫時放了下來。

天雷、地雷、水雷、神雷、社雷一一由此狹縫當中憑空出現,光彩奪目地逼退了滿天星斗。

吒聲劃下遨遊天際的五道雷電,進而交纏合併成一道龍捲光柱,虎躍龍騰地直直往義民巷八十三號劈下。

巨大的能量光柱照亮了眷村方圓百里人家。

轟然巨響聲中,龔承天、劉尚火與倒楣的侍從官陳照淵就這麼隨著門牌號碼消失無蹤,人間蒸發。

只剩下滿地的殘骸瓦礫、斷垣破壁。

 

拿了白切雞給王媽媽之後,樂天原想跟桂芬與桂芳說兩句話,沒想到她們姊妹倆因為偷拿照妖鏡的關係,正被父親處罰禁足兩個星期,看起來那面照妖鏡還真的跟老王打小報告了,感到沒趣的樂天只好摸了摸鼻子走了出來,剛好在王家銀樓門口看到不遠處劈下的閃電,他的內心不知為何有著強烈的不祥預兆,似乎有甚麼事情開始運作了起來,而且他也身不由己地困在這命運轉輪當中,身體突然發冷顫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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